沙龙实录丨宫廷孤本《香山路程图》，竟是慈禧出行贴身的“旅行必备指南”？
- 北京荣宝拍卖
- 2021年11月29日09时
与会嘉宾现场合影
视频：《香山路程图》
北京荣宝拍卖2021秋拍
香山路程图
清宫廷彩绘本
20.5×16.1 cm
1册 工笔重彩 线装
估价 RMB 1,000,000-2,000,000
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翁连溪认为，《香山路程图》是目前国内仅见的清内府彩绘舆图的线装本，可以开辟另外一种装潢形式。此书清楚地为观者复原、展示出当时的建筑形式，人文地理，甚至是优美的环境。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它不但具有文献性、资料性，而且是一件极具学术价值和艺术欣赏价值的宫廷艺术珍品。
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翁连溪
从《香山路程图》的描绘内容、纸张墨色、装潢形制来看，它应该是晚清时制作完成的，尤其是书中还出现了各种形式的碉楼、火车轨道、牌楼、胡同以及一些不复存在的历史建筑。
《香山路程图》中的“火车轨道”
光绪十四年（1888）建成的紫光阁铁路是中国第一条皇家御用铁路，全长约1500米。慈禧太后每天都要坐火车往返于仪銮殿和北海镜清斋，而且这段铁路的路基和铁轨是活动的，通火车时铺设，不通火车时移除，以利御路车马通行。
停在紫光阁北的西苑小火车
可拆卸的轨道 老照片
此外还有龙旗船、凤船，极有可能和皇帝、慈禧有关。因此基本可以将其定为光绪时期的本子，后来经过北京荣宝拍卖古籍部团队爬梳史料以及细致研究后，确定了我的这一结论。
《香山路程图》中的“龙旗船”
《香山路程图》中的“凤船”
我也翻阅了清代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以及各种清代史料，并没有完整的舆图目录留下。两次鸦片战争期间及八国联军入侵北京，中国皇家及官府舆图档案遭劫掠，不少舆图流出国门，致使现在的舆图目录中的著录也不是特别齐全。
现在可以翻阅的有关清代的舆图资料，除《天下舆图总折》（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外，所编舆图目录尚有《萝图荟萃》、《萝图荟萃续编》、《国朝宫史续编》、《舆地图一百三十二卷目录清单》等几种。
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福隆安、裘曰修等人，奉敕查勘内务府舆图房所储舆图，择其中较重要的四百余件，分门别类，编成《萝图荟萃》；嘉庆十一年（1806），庆桂等人奉敕编成《国朝宫史续编》；1936年，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文献馆编印了《清内务府造办处舆图房图目初编》；此后，第一历史档案馆又编成《内务府舆图目录》。
《清内务府造办处舆图房图目初编》
我认为，这类形式的路程图，很可能是给皇上、皇后看的，可以方便他们御驾出游时随身携带。一般而言，这种舆图做成卷轴形制，便于收藏。但如果是作为出游时的参考，打开一卷有一定长度的地图，只为找某一地点，就不如这种线装书形式的地图使用起来方便。
康熙时有《皇舆全览图》，但由于尺幅过大，根本没办法随身携带。考虑到小的带着方便，因此人们就把大图做成“棋盘装”，比如《盛京舆图》就被做成“棋盘装”。而“棋盘装”其实就是一张边长两米左右的方形大图，被不断地分割裁剪，最后被装帧成棋盘样式。
《香山路程图》的装裱形制为线装，这种形制十分罕见。此外一般书的长宽比遵循了黄金切割率，比较长，而《香山路程图》偏向方形，这在线装书中又是一种形式。作为目前国内仅见的清内府彩绘舆图线装本，《香山路程图》提供了关于舆图的另外的装潢形式。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我认为很值得继续进行研究。经过观察，这本线装的《香山路程图》是原装，后人并没有改动过，是否还有卷轴形制的《香山路程图》留档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去研究。
其实，这种形制的舆图，宫里早有出现。康熙的《万寿盛典》、乾隆的《八旬万寿盛典》都属于这种类型。这类图像基本上都是由名家以及高级工匠齐力绘制。
《香山路程图》的线路目录
从整体来看，《香山路程图》描画得非常详细，沿着御路去北海南门，金鳌、御河桥……再到香山的静宜园。可以想象，当时慈禧可能经常往到静宜园，走的正是这条御路。此外，《香山路程图》还有一个特点是有大量的“贴黄”，这是宫廷皇家绘画和舆图所特有的一种形式。“贴黄”上都有工整小楷，直观地告诉观者书中建筑的名称，甚至是距离。
《香山路程图》中的“贴黄”以及“距离标识”
这本书很可能是存世的《香山路程图》中唯一一本，是目前世界范围内仅见的有关香山以及静宜园和其他三山五园相关的重要文物。对研究北京历史、民俗、建筑、河流、园林景观、甚至是植被情况都有很大的价值。
此作如能入藏在园林博物馆体系中，例如被三山五园相关文博机构购藏，定属于最重要的文物之一；被国家机构收藏当然是最理想的归宿，如果被有公益之心的藏家购藏以后捐给国家，可谓圆满。个人更倾向于将其放在博物馆的展柜里，让观众们也能一睹它的风采。当然，这本书不能全打开，如果再仿制一本23米长的高仿手卷，在书旁拉开展示那就更有意义了。
此外，包括《香山路程图》在内的绝大部分舆图都是由如意馆绘制完成的。如意馆是清宫内务府造办处下属的综合性作房，又分“画作”和“舆图处”，直接承接皇帝交下的活计，是专门管理、制作图画和地图的机构。
按照现在存留下来的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以及清代史料，画作的图画绘制和舆图处的地图测绘程序非常类似：即皇帝或者高级官员安排工作人员和图画的内容以后，如意馆的画家们才开始制作草稿，在皇帝批准草稿之后，宫廷画家们才开始制作正本图画，最终拿到“养心殿造办处图记”印章后给皇帝阅览。为了制作一幅画，奏折里的内容不仅决定了绘画和地图的数量、人员、时期等，还得详细地指示图画的内容、大小、彩色、材料等等。
需要注意的是，清宫画家在绘制舆图的时候是借助了相当科学的测绘仪器，绝不是凭空想象。过去的地图，有方格图、斜格图，都是按方计里的形式，采用大方格、小方格、经纬线、投影式测图。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欧洲传教士画家们参与绘制的可能性。
舆图的制作步骤之所以如此严谨，主要是因为宫廷里绘制的许多舆图不仅要用于皇帝的御览，更是用于国家的军事、行政、水利、祭祀、出巡管理等极为重要的用途。特别是出行，出巡方面的舆图不仅准确地反映了地理信息，而且还按传统山水画方法绘制而极具艺术性，从而成为非常具有观赏性的宫廷艺术珍品。
此类文物存世较少，目前保存在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此类图绘极为少见。而《香山路程图》便是目前所见此类孤本，此图传袭清代中期康熙南巡图之构图。
清 王翚等《康熙南巡图》（局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最后想讲一下“三山五园”，实际上三山五园在清末被焚毁，成为了中国人心里长期的痛点，提起这件事大家没有不痛心的，今天我们见到的园林样貌，都是经过了后人的修复。《香山路程图》清楚地为观者复原、展示出当时的建筑形式，人文地理，甚至是优美的环境。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此书不但具有文献性、资料性，而且也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作为一件文物，它显得十分珍贵，不仅因为目前没有发现第二本，而且它也清楚地呈现出了清末御路两边的建筑情况。
“三山五园”平面图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倪葭认为，此书的作者应该在早春时节中的某个清晨出发，描绘一路上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变化的北京城景象。在不少细节中，都能看出画家绘图之用心。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倪葭
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北京海淀人，有时候去郊区玩，会看到玉泉山下有好多现在复兴田园耕种文化的园林景观。所以我就从玉泉山开始谈。
当年海淀区的水系很发达，周围不少地区都得到了玉泉山水源的灌溉，所以除了可以确定大致时间范围，那么作为一本具体的图像，作者究竟作于一年之间的什么时间段？精确到一日之中，又是什么时间节点？
玉泉山当时最有名的稻种叫做“京西稻”，是清帝从南方带回来的。从现在图中画的有水灌溉而无插秧和收割的情况来推测，应该画的是早春，即未插秧播种之前的景象。
《香山路程图》中的“稻田”
一开始我认为画家描绘的是一片秋景，因为从团城和金鳌、玉栋桥出发，开始树梢有一些红色，而秋季树叶的颜色改变正是从树梢开始的。但是后面树叶的叶梢不再泛红了，所以我觉得不像是秋景。
但为何从北海这边出发的时候树叶梢是泛红的，后面不管是从内城出发还是到外城、郊区，树叶的颜色不再发生改变呢？
《香山路程图》中的“树梢上的红色”
我换个思路，可能画家在暗示的不是季节性，而是一天当中的时间性。因为琼华岛覆钵式大塔上出现了素描绘画中的一条红色的明暗交界线，因此推断画家描绘的是早晨的情景。
《香山路程图》中的“白塔上的明暗交界线”
早晨红日初升的时候，会把红色的光芒洒向周围的景物，因此就会出现一条红色的明暗交接线，相应地，树梢也是最先接收日光的部位，所以树梢上的红色正是一日之中早晨的暗示。
此画的作者对这一天之中的观察是非常细致的。他婉转地通过画面把时间性表现出来，在画面的后半部分雾霭消失了，也暗示着随着行程的变化，一天中时间在发生相应的变化。因此，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日插秧之前的某个早晨从一地到另一地的时间变化，通过画面中的几个小心机被暗示出来，足可见画家的巧思。
《香山路程图》中的“云雾迷蒙”
此外，出阜成门之前御路的黄土垫得很高。然而出了阜成门，其高度也在发生变化。香山附近的地貌也发生了变化，从路面的土石混用的情况便可以看出。所以这位画家一定是真真切切地在这条路上走过，并且不止一次地往返于他想描绘的各个景点之间。
《香山路程图》中的“阜成门”周围的高度变化
画家对静宜园的描绘也很含蓄且写实，因为经过一次摧毁，所以他复原的景观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二十八景，他把群山合抱的景观用婉转的方式展现出来，而不是残垣断壁的二十八景。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画中还表现了用来遮挡的棚子。因为这本《香山路程图》是为帝王出行服务的，因此必须进行遮挡。其实暗示的是净街之后，虽然是空无一人的场景，但是以相对平视的角度，便于携带的装祯方式，路程图的拥有者可以看每个景点具体的行进的定位。
《香山路程图》很写实，包括树石造型、恬静设色都和当时清代主流绘画的风格呼应。这种以横笔来符号化画树的方法，不是真的再现，是“四王”把前人绘画进行了程式化的消化以后得来的样式。
图中的树是用横笔进行概念化的，或者符号化的表达，也是清代画树经过历代演变之后，从想通过笔墨去表现真实自然中树木的生长状态，变成符号化的树的转变。这种表现很平面化，横笔点苔，笔笔之间还有点儿空隙，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绘画特征。
《香山路程图》中的“树”的画法
值得一提的是，画中的某些细节甚至暗示了画家绘画的步骤。比如在历代帝王庙那一开前面，帝王庙两个牌坊之间的御路有修改的痕迹。大致可以推测，画家第一次画完御路后，又画牌坊，发现牌坊画的位置不合适，于是重新拿白粉画了御路。我们可以看出图像绘制的步骤，即画家先画的什么又画的什么，图像发生矛盾的时候又是如何进行修改的。
《香山路程图》中出现的改动，牌坊前后的“白线”
在此画中，画家也在不断地进行视角的转换，这是特别有意思的一点。比如现实中的玉峰塔影位于山上，观者需要仰视才能进行正常的观看，但在这幅图像里反而有一点俯视的感觉，好像站在山峰上。极有可能是画家在采风过程中不停地切换自己的角度造成的。
《香山路程图》中呈现俯视视角的“玉峰塔影”
地面仰视角度拍摄的“玉峰塔影”
作为舆图，《香山路程图》的局部使用界尺进行绘画，北海起首这一段墙的线条是非常平直的，但画家在画一些园林建筑的时候便用的是很绘画性的笔法，笔触变化很明显。虽然画中的局部需要很平直的表现，如笔直的墙面需要用界尺工具辅助作画，但此画整体是用绘画性的技法来表达，包括御路，这些都是很绘画的语言，不是完全界画的方式。
这种绘画区别于袁江、袁耀兄弟的界画，他们的图画中的亭台楼阁几乎都是拿界尺来画，而像这种民居建筑用这样的艺术语言更合适，如果画的刻板反倒是没有那么浓厚的烟火气和生活气息。
研讨会现场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教授李溪认为，《香山路程图》很可能是慈禧太后出行随身携带的“旅行指南”。图中包括了静宜园在内的一系列皇家园林，因此该图不仅属于皇帝、北京，更是属于来自全国各地进京做官的文人大夫。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教授李溪
乾隆当时为何在香山那么远的地方建一个不止是休闲娱乐还兼具办公的宫殿？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用水。静宜园里面有好几处茶室，比如玉乳泉，是照搬南方著名泉水，实际玉乳泉边上就有一间茶室；还有原来的竹炉精舍是惠山寺旁边竹炉山房名字的“改版”。
乾隆御笔“勤政殿”
《香山路程图》中的“勤政殿”
皇帝渴望像文人一样过上临泉煮茶的悠然生活，而这种生活在紫禁城里很难实现，因为紫禁城里的规矩甚严，御花园肯定不能跟香山比。另外紫禁城的水肯定也没有山里的水好，所以要到这个地方。
今天一说起皇家园林，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就是其属于皇帝、属于北京。其实我觉得“皇家园林”既不只是属于皇帝的，也不只属于北京的。
因为当时除了皇帝会到皇家园林去，去那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当时朝中的大臣，这些人很多都不是北京本地人，大部分要通过科举考试才能来到京城做官。这些官员中，尤其是江南一带的特别多，他们对江南的园林造景已有了深切的认识，并且对所谓园林的雅趣非常熟悉。
当他们到北京的时候，对于京城园林，自然也有他们的一番认识和想法。甚至我们可以猜测说乾隆当时在营建静宜园的时候，也许曾经跟这些来自南方的大臣交流过。
此外，我认为这段路走得最多的人可能还不是皇帝或慈禧。因为像慈禧、皇帝一旦到了香山以后，就住在那儿了，一去就住好几天，但是那些大臣们是要每天都跑到香山去“汇报工作”，而且晚上一般不会留宿，还得回来，因此这些“通勤”的大臣们是走这段路走得最多的人。既然是去上班，这些“通勤”的大臣们基本上住在南城。而从南城走这条路一直走到香山，他必须在皇帝上朝之前赶到。
乾隆时期多位大臣都写过诗作《静宜园晓直》，意思是早上去静宜园值班。描写的正是走这段路的感受。有一位军机大臣汪由敦，也写过这个题材的诗，诗中曾描述了从出发到路途中间的时候听到了寺院的敲钟声。而寺院清晨敲钟一般是在五点钟。也就是说他每天需要四点就从住处出发。后来汪氏在诗中又说快到静宜园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太监叫“传劄子”的声音，开始要上折子了。此时的他，衣衫还披着星光，天还没完全亮，由此可见当时的大臣们确实是非常辛苦。虽然很辛苦，但是到香山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依然和在朝中上朝的感受还是不太一样的。
自从唐代以来，帝王都会有种倾向是应该给士大夫营造出能让他们感觉到很舒适的空间。在北宋的时候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空间”——仁宗朝翰林学士处理皇帝或者是草拟皇帝奏章的“玉堂”。仁宗下令专门在玉堂里挂上绘画名手的作品。这些壁画和屏风画多是以隐逸山水作为主题。
玉堂本身是一种功能性的空间，但是由于这些山水画以及由于当时曾经做过翰林学士的欧阳修，乃至后来的哲宗朝的苏轼、黄庭坚这样一些人（当然黄庭坚没有做过翰林学士，但是他去过玉堂）对于玉堂的书写，就把“玉堂”变成了一种后世文人对于林泉之地的符号性的东西。
这里面有一位人物非常关键——郭熙，郭熙是神宗朝给玉堂画画的重要画家。今天看到的《早春图》很有可能原来是郭熙给玉堂画的一件最后没有装裱起来的屏风画。
北宋 郭熙《早春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因此我认为，所谓皇家的地方并不一定只是属于皇家的，或者并不一定只是属于皇帝个人的。皇帝建造这个地方，他需要跟他的大臣达成默契。甚至有的时候他是为了不只是取悦自己，也是为了取悦他的大臣们来修建的这样一个地方。其实在乾嘉学派非常著名的学者钱大昕，曾专门给静宜园写诗。他在诗里边把“静宜园”这个地儿认作他心目中的“林泉之地”，他觉得这个地方可以安顿、休息，当然是周围这么一个空间。因此，静宜园虽然是御园，它的意义并不只归于皇帝个人。
清 张若澄《静宜园二十八景图卷》(局部) 乾隆年间 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香山路程图》中的“静宜园”
香山静宜园被毁后残照 香山静宜园昭庙 1870-1880 托马斯·查尔德拍摄
如今的香山静宜园
今天人们对于古迹的认识，可能除了它是需要特别保护的文化遗产以外，不会再去深入思考。其实古迹带给我们的感受远远不只是历史价值。我们看到它的时候，也有可能激发我们的一种历史情感，这种情感包含着对历史本身的一种思考；不仅激发我们的爱国主义，还能引起人们对于逝去的，尤其它是晚清权力、帝国统治辉煌的反思。
这种东西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是非常多的，传统的怀古诗基本都是这样的思路。所以今天看这幅画《香山路程图》以及看晚清照片的时候会引起人们对于历史本身的回忆和思考。
最后说到《香山路程图》的线装书形制。这本书，可以被认为是一本供慈禧太后随时查阅、方便携带的旅行指南。相比手卷，书显然要容易查阅。
宋代也有这类的地图长卷，如《千里江山图》，里面有地名，很详细的地名，而且有方向、有距离、还有标注，就跟这个图一样。但是宋代有一种形式的东西，今天我们是看不到了，是文人随身携带的小屏风，这种屏风通常是折叠起来的，可以随身携带，随时观看。因此，这本书很有可能是曾经被实际用过，而不只是为了画而画的。
北京荣宝拍卖典籍部经理李林昊认为，从某种层面上讲，《香山路程图》象征着中华民族顽强不息的精神。经过八国联军的侵略，这一件描绘了三山五园的珍贵全景式绘图能保存到现在，显得十分珍贵。
北京荣宝拍卖典籍部经理李林昊
我们征集这一册书的时候也是非常地惊奇，因为这件《香山路程图》是目前发现的孤本，查阅了北京故宫和台北故宫藏品的目录和档案，并没有发现有《香山路程图》同款的存世。而且这一件也是藏家真的是珍藏了几十年的时间，是第一次和观众见面。
《香山路程图》描绘了从团城、御河桥、畅春园（现在画的地方已经成为地基基址）、颐和园宫门、再经过圆明园，一直到香山静宜园全程，整件作品描绘得非常精美、细致。
《香山路程图》中“团城”
《香山路程图》中“畅春园地基”
《香山路程图》中“圆明园”
经过团队的不懈努力，我们把《香山路程图》当中所有景点都做了详细的分析，从建筑的建成、兴盛、遭受掠夺、焚毁再到重建的过程。经过此番梳理，便能将《香山路程图》的绘制时间精确到非常小的范围内。
因为它绘制的有颐和园的新建宫门，是于1891年完工；而画中的海军衙门，是1885年成立，到1895年才裁；再比如万寿宫是1894年重修，1900年又被八国联军烧毁的，这是非常特殊的时期。因此大概可以将此书的绘制年代定在1894年-1895年之间。
《香山路程图》中“颐和园新建宫门”
我们注意到《香山路程图》的绘制时间非常特殊。1860年英法联军第一次侵略北京对圆明园进行了掠夺、焚毁。第二天对畅春园、静明园、颐和园（清漪园）进行洗劫；第三天又组织500人以游春的名义，对三山五园中的最后一座皇家园林——静宜园进行了抢掠。
被毁后的圆明园
香山静宜园被毁后残照 香山静宜园琉璃塔 1870-1880 托马斯·查尔德拍摄
档案记载，这些英法联军把各宫的陈设掠夺而尽。在他们洗劫之后本不打算放火，是英法的头目额尔金认为一定要给当时的清政府比较沉重的打击，将圆明园焚烧殆尽。从10月18日，英军在圆明园各处纵火；19日又派部队焚毁了畅春园、清漪园、静明园以及静宜园。在英法联军焚毁之后，同光时期，又对颐和园、圆明园也进行了重建，这一段时期算是中国皇家园林最后的一个建筑高峰，直到1900年再次焚毁。
当时清政府主要是重修颐和园，在《香山路程图》当中，描绘了颐和园大概四开的画面，颐和园的东宫门、新建宫门、北宫门、档房等。之前的一些资料记载中说，静宜园这个期间没有进行重建，一直到了建国以后才进行重建。
但后来我们在台北故宫藏的《静宜园已修各工缮单》当中发现，在1888年-1900年之间，慈禧在重修颐和园（清漪园）的过程当中，捎带着由样式雷家族对当时在英法联军侵略过程当中毁坏的静宜园进行了二次重修。
同样地，在中国历史档案馆藏的《颐和园工程清单》当中也发现有“静宜园重修”的工程信息。加上此次现身的《香山路程图》，形成了像刚才文献和图式相互依存的情况。也许这是一种巧合，给人新的历史印证。可以让我们了解在这个时期，实际上除了颐和园被重修以外，静宜园实际上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修缮。
《香山路程图》中表现的清末北京西路路线，其实是北京皇家园林的全景式的呈现，不仅让所有到过这几座园林的人看着非常亲切，也让我们可以一窥清代北京城的面貌。此外，画中绘制的有凤船，上面有御船的贴黄，是慈禧太后的座驾，这册应是慈禧太后随身携带的香山旅行的指南手册。
在此之前，我们拿着这个书的复制件，沿图中描绘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有很多地方，如画面当中所绘制的广济寺、历代帝王庙，如今还完好无损的矗立在那里。
《香山路程图》中“历代帝王庙”
我们对着手中的这件文物所看到的景致和当时画师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一样的，觉得很幸运。经过1860年英法联军的洗劫，我们重建家园，绘制此图，然而又经过1900年八国联军的侵略，这一件描绘了三山五园珍贵的全景式绘图历经120余年的磨难能保存到现在，更显得弥足珍贵。从某种层面上讲，其象征着中华民族顽强不息的精神。正如三位老师所讲，《香山路程图》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文物、园林、文化以及建筑史和北京城建史等重要价值，因此需要倍加珍视这件百年重现的珍贵文物。
香山路程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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