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若星辰追慕不绝——古代夜场中的宋元书画丨中国嘉德2022秋拍

中国嘉德拍卖
2022年11月07日08时

宋元书画存世量少，鉴定难度高，大部分精品都秘藏于各大博物馆中，能在拍卖市场中流通的佳作稀如星凤，具有“量少价高”的特征。今秋大观古代书画夜场中将呈现三件名家收藏的宋元佳作，非常值得关注。

南宋的花鸟画由坡石花鸟俱全的宫苑小景发展为折枝写生；山水画构图趋于精练简洁，从北宋气势壮阔的全景发展到幽寂虚旷的一角。构思巧密，风格典雅优美，更长于表现特定的气氛、意境和瞬间情态。此辑中沃雪斋珍藏的吴炳《渌池擢素》和夏珪（传）《松岩静课图》即体现了这种南宋绘画风格。原为《宋人集绘册》中两开，著录于《日本现在中国名画录》。

赵孟頫的书法冠盖一时，称雄元代书坛。元代浙江儒学家鲍恂的书法颇得其趣韵，笔致圆厚，功力非同一般。此辑内《寄友人诗帖》为鲍恂目前仅见独立作品，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周湘云、吴普心收藏，王季迁先生宝五堂释出，至可宝之。

Lot 316

吴炳（南宋）

渌池擢素

26×26 cm. 约0.6平尺

题识：吴炳。

鉴藏印：黔宁王子子孙孙永保之、仪周珍藏（裱边）

签条：吴炳渌池擢素。

著录：

1.原田尾山：《日本现在中国名画录》，第64-65页，大塚巧艺社，1938年。

2.朱省斋：《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第15页，香港新地出版社，1958年。

出版：

1.《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选集》（一），第12-13页，2010年。

2.《宋代工笔重彩花卉》，第11页，天津杨柳青画社，2012年。

3.《画室必备：中国画技法图典》，第5页，湖北美术出版社，2012年。

4.《敏行与迪哲：宋元书画私藏集萃》，第316-317页，上海世纪出版社，2016年。

5.《沃雪斋藏古代绘画选集》（唐宋绘画），第88-91页，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8年。

展览:

1.“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大展”，保利艺术博物馆，2010年3月。

2.“敏行与迪哲——宋元书画私藏特展”，上海龙美术馆，2016年10月。

此幅吴炳《渌池擢素》图原为清宫旧藏，在咸丰同治年间赐与恭忠亲王。据昭和十三年（1938）大冢巧艺社发行的《日本现在中国名画录》所记，京都的的小川陆之助收存《宋人集绘册》十帧，内有阎仲、吴炳、林椿、刘松年、李嵩、马麟、夏珪、陈珩、叶肖岩、李东各一页，册内有安仪周、乾隆及恭亲王藏印。近人朱省斋在《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中亦记述甚详：宋人集绘十开，次序如下：

（一）阎仲空林雨牧图，

（二）吴炳渌池擢素图，

（三）林椿榴花山鸟图，

（四）刘松年雪溪举网图，

（五）李嵩画阑游赏图，

（六）马麟茉莉舒芳图，

（七）夏珪松岩静课图，

（八）陈珩秋塘郭索图，

（九）叶肖岩苔矶独钓图，

（十）李东寒涛卷蜃图。

以上十开，每开俱有安仪周藏章，册中并有“乾隆鉴赏”“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等印，册尾复有“恭亲王”“清白传家澹泊明志”等印。页页皆精，其中尤以刘松年《雪溪举网》一图为无上神品，此页上并有“纪察司”半印，“信公珍赏”“会侯珍藏”等印，可见此图亦曾入耿氏之秘笈者。书中又记录册后原有罗振玉题记一纸，说：“此册由安麓村家贡入天府，后咸同朝以赐恭忠亲王，每页签题乃高宗朝南斋供奉所加。”

原田尾山：《日本现在中国名画录》

朱省斋：《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

大约在民国初年经罗振玉携往日本，入庋京都小川氏家，其中李东《寒涛卷蜃图》钤有乾隆藏印，惜今下落不明。宋人花鸟画用笔工细，造型精美，敷色雅丽，得天然之美。

吴炳为毘陵人，南宋光宗绍熙（1190-1194）年间待诏，赐金带。所绘以花竹鸟虫为主，是南宋画院中的翘楚，光宗李后爱其画，恩赉甚厚。他的写生折枝巧夺造化，实开毘陵花鸟画一派，雅丽雍容，神清骨艳，至清代恽寿平仍袭此传统。他传世作品不多，北京故宫和上海博物馆各藏一幅《竹雀图》，美国克里夫兰美术馆有《竹枝草虫》圆扇，狄平子旧藏的《绿竹栖禽》轴则在海外，此四幅都署小楷款书，《绿竹栖禽》更有“绍熙辛亥（1191）”年款。北京故宫还有一幅《出水芙蓉》团扇，无款，但公认为吴炳的真迹。它写大朵红荷，以粉红色作瓣，再用朱绛勾出瓣中纹络，富丽雍容，后人画荷多得法于此。

参考图：吴炳《出水芙蓉图》（现藏故宫博物院）

参考图：吴炳《竹雀图》（现藏上海博物馆）

此幅《渌池擢素》则绘一朵多瓣白荷，是荷花中的极品，其花瓣密密层层似白玉雕成，雪魄冰魂，清丽脱俗，再以几条水草掩映，更添妩媚，较之《出水芙蓉》的浓艳，别有清丽出尘之美。小楷署款亦精，线条含蓄饱满，与传世作品的款书一致。

题识：吴炳

画幅上钤“黔宁王子子孙孙永保之”，是明初黔宁王沐英第三子沐昂（1379-1445）的收藏印。沐英（1354-1392）安徽凤阳人，随明太祖起事，朱元璋收为义子，平定云南，战功最著，先后镇云南十年，卒封黔宁王，子孙世袭。沐昂更以武功封定边伯，兼能诗文，集明初滇南二十一家诗编成《沧海遗珠》，著《素轩集》。黔宁王府藏书画甚多，尤以宋元册页及手卷最精。上博收藏的米芾《多景楼诗》册、北京故宫藏宋人《柳堂读书图》团扇页、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夏珪《风雨行舟图》等书画上都有他的钤印，且与此《渌池擢素》所钤的是同一方印章。

黔宁王子子孙孙永保之

参考图：左为佚名（南宋）《柳堂读书图》；右为夏珪（南宋）《风雨归舟图》

安岐（1683-1742 后）是清初极重要的收藏家，字仪周，号麓村，又号松泉老人。据清末姚大荣（1860-1939）《墨缘汇观撰人考》文中所记，安岐为朝鲜人，从贡使入都，后入旗籍。但亦有说他的父亲安国为盐商，是纳兰明珠宠信的家仆，拥巨赀。安岐早年即喜古物，所刻孙过庭《书谱》是流传的《书谱》刻本中最佳者。清代收藏家查礼（1716-1783）所著《铜鼓书堂遗稿》记述安岐的古香书屋，内有“牙签万轴，余尽商周秦汉青绿宝器，唐宋元明名家之翰也。寝食其间，俗夫不得窥户牖”。所藏多为赫赫名迹，如展子虔《游春图》、董源《潇湘图》、范仲淹《道服赞》、王安石《楞严经旨要》等。乾隆七年（1742）撰成《墨缘汇观》，记录所藏古代书画，序其流传，品评优劣，补正前人之缺失，是书画著录中的佳作。卒后，家道中落，藏品大部份入乾隆内府，少量散落民间，为收藏家所重。

裱边：仪周珍藏

Lot 315

夏珪（传）

松岩静课图

26×26 cm.约0.6平尺

鉴藏印：退密、神游心赏、项叔子、仪周珍蔵（裱边）、程茂所藏

签条：夏珪松岩静课。

著录：

1.原田尾山：《日本现在中国名画录》，第64-65页，大塚巧艺社，1938年。

2.朱省斋：《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第15页，香港新地出版社，1958年。

出版：

1.《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选集》（一），第18-19页，2010年。

2.《敏行与迪哲：宋元书画私藏集萃》，第318-319页，上海世纪出版社，2016年。

3.《沃雪斋藏古代绘画选集》（唐宋绘画），第96-99页，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8年。

展览：

1.“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大展”，保利艺术博物馆，2010年3月。

2.“敏行与迪哲——宋元书画私藏特展”，上海龙美术馆，2016年10月。

此团扇页无款，裱绫上有清高宗时南斋供奉的题签，把它定为夏珪所绘。（它与 Lot 316 吴炳《渌池擢素》，原来都属日本京都小川家旧藏《宋人集绘册》十帧之作，详见吴炳《渌池擢素》的解说。）但《松岩静课图》的主题似非夏珪的喜好，而且他腕力刚劲，运笔快速，与图中文静秀逸的笔法全不相类。图内人物温雅的面容，简洁而细腻的衣纹，也不是夏珪的风格，反而与马远的画风一致。天津博物馆收藏的《月下把杯图》，及黄君璧白云堂旧藏的《王宏送酒图》，都有宋宁宗杨皇后的题诗，虽无款识，但历来被认为是马远真迹。《松岩静课图》的人物造型、树石楼台的笔法，高雅清丽而意态温文，与该两图如出一手。把《松岩静课图》的作者定为马远，应比归入夏珪更为合理。

马远（南宋）《月下把杯图》（现藏天津博物馆）

此幅构图仍是马夏常用的边角景，斜角小径把画面分成两半，人物树石都集中在左方，尤以左下角成为画的重点。虬曲的松树上缀着疏朗的松针，树下一床石榻，几方碎石，数丛野菊正娟娟绽放。一位白衣雅士在石榻的蒲团上盘膝静坐，低眉垂目，似已物我两忘，在清寂中细味四周轻微的芬芳。斜坡下露出数竿秀竹，半掩着精致的房顶，应是贵家庭院的一角，也显示出白衣人高贵的身份。全图的线条健朗中不失温婉，衣纹极为简洁，墨色衣褶下添有一层白线，山坡下的竹树如烟如雾。画面充满诗情画意，人物高贵雍容，花草及细节的处理柔润而秀美，处处显露着马远的特色。

清高宗时南斋供奉把它的作者定为夏珪，需再作更多的研究。图上钤项元汴（1525-1590）藏印三方。他是明代著名的书画收藏家，字子京，号墨林，浙江嘉兴人。家资富饶，又得文征明之子文彭、文嘉为之掌眼，故所藏书画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堪称历代私人收藏之冠。

另一藏家程茂，字莼江，清康熙年间人，官至临安府磨勘司主押官，曾在康熙五十五年（1716）刊刻《公羊谷梁传》一卷。居淮安，家有晚甘园，见袁枚《随园诗话》。他收藏古代书画，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幅无款的宋人《夏景山水》册真，就钤有同一方“程茂所藏”印章。辽宁省博物馆藏的沈周《魏园雅集图》亦钤有他的收藏印。《松岩静课图》曾为安岐旧物，裱绫上钤“仪周珍蒇”印，详见吴炳《渌池擢素图》的注述。

Lot 317

鲍恂（14世纪）

寄友人诗帖

至正辛丑（1361年）作

29×38 cm. 约1.0平尺

说明：鲍恂，元代崇德人，字仲孚，早年受易于吴澄，后至元元年乡试第一，尝任郑山书院山长，至正中荐授温州路学正。明洪武十五年征至京，授文华殿大学士，以老辞归，后以事累，卒于外。流传作品极少，偶见于前人作品题跋。此诗札为目前仅见独立作品。受赵孟頫书风影响极大。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周湘云、吴普心收藏，王季迁先生宝五堂释出。

出版：

1.《中国书法—国家中文核心期刊》第26页，2001年6月刊。

2.《宝五堂—海外华人重要书画珍展》，第46页，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

展览：“宝五堂—海外华人重要书画珍藏展”，首都博物馆，北京，2009年。

鲍恂，字仲孚，浙江崇德（今桐乡）人。鲍恂少时师从理学家临川吴澄学《易经》，得其所传。他为人慎重，好古力行，学识品行名传天下。元统年间（1333—1335），在浙江乡试获第一名，被荐任平江教授、温州路学正，皆未就任。顺帝至元元年（1335），登进士第。学士张翥、御史刘彦博荐举为翰林，亦婉辞不就。张士诚在吴中延揽名士，聘为教授，他坚辞不出。洪武四年（1371），他与侍读学士詹同、司业朱景濂、吏部员外郎原本同召为会试考官，试毕，立即返回乡里。直至洪武十五年（1382），礼部主事刘庸举荐鲍恂等“明经老儒”进京以备顾问，其时已年逾八十有余，太祖朱元璋亲自到场，赐坐临询，拜其为文华殿大学士。而其以年老多病谢辞。

鲍恂初时居千金、梧桐两乡，返回故里后，与贝清江、程柳庄等学士在嘉兴濮川（今桐乡市濮院）之西溪结社讲学，又筑室于殳山泾（今属浙江海宁），耕桑自乐，自号环中老人，学者称其西溪先生。

题识：至正辛丑岁中元日，书于玩易斋。

钤印：仲孚、玩易斋、槜李鲍恂

鲍恂工诗，但流传很少。海盐胡氏曾有刊本，也早就散失了。《寄友人诗》是他在元至正二十一年辛丑岁（1361）写的，这时他已经是 70 多岁的老人了，正值红巾军大暴发的年代，朱元璋出兵汉水，陈友谅兵败武昌之际，鲍恂对他远在荆州地区的老友思念不已，旋即走笔写下了七言律诗一首：“几年不得谒贤侯，湖上相逢正早秋。黄霸久推诸郡最，寇恂聊为此邦留。哦诗对竹风生榻，把酒看山月到楼。我欲趋陪嗟远道，惟将情思寄荆州。”

诗的大意是说：有好几年没有去拜访您这位贤徳之士，记得我们在湖上相见的时候正是初秋的天气。您就像黄霸一样，是个善于治民之吏，您就像寇恂一样，能使百姓得到欢喜。对着翠竹吟诗，清风吹过几席，端着酒杯观看山景，楼头上的明月高悬如玉。我真想陪在您的身边相伴相依，但只因这路途太远非常可惜，现在只能把这思念之情，遥寄到荆州！

鲍恂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学者、诗人，同时还是一名优秀的书法家。这页《寄友人诗帖》仅有 10 行，不足 70 个字，但书写的灵活圆润，骨肉匀称，在庄重整饬之中并有温和秀丽的姿态，诗如其字，字亦如其诗，体貌轻婉、秀美清俊，无论从字的间架结构和点画使转中，我们都不难看出受赵孟頫的影响很大。

鲍恂的书法作品和他的诗一样，传世较少，偶见于诸家书画题跋当中，如燕文贵《秋山萧寺图》、王蒙《听雨楼图卷》里就有他的跋文。

鉴藏印：定甫审定、雪盦铭心之品、思学斋鉴藏印

鲍仲孚《寄友人诗帖》初由“定甫审定”。“定甫”，即张宝善（1856-1926），定甫是他的字。清末浙江湖州南浔镇巨商张颂贤（1817 年 -1892）的次子，“张家”第二代掌门人。贡生，尝捐户部贵州司郎中。发展盐业，并拓展酱菜等系列加工。修建尊德堂。热心地方公益事业。晩年定居上海。子张静江（1877-1950），名增澄，自名人杰。结识孙中山，后捐巨资赞助辛亥革命，孙中山称其为“中华第一奇人”。1907 年，在新加坡参加同盟会，是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1950 年病逝于纽约。其后，该帖归周湘云、吴普心、王季迁所有。

周湘云（1878-1943），清末民国集“房产大王”、大收藏家为一身的沪上巨贾。身前家产 8000 万银元，为首富，浙江宁波人。周湘云藏有青铜器、字画、瓷器、田黄石印章。他的碑帖收藏最负盛名的是唐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志铭》、唐怀素的《苦笋帖》、宋米芾的《向太后挽词》、元赵孟頫手卷、明董其昌《临淳化阁帖十卷》等。画则有元黄公望的《富春大岭》残卷、元王蒙《春山读书图》等，至于四王、吴、恽之下，石涛、冬心、新罗之作，更是难以枚举。碑帖收藏方面，则几乎全是端方的旧藏。

吴普心（1897-1987）号庭香，江苏南通人。生性儒雅，耽于古玩字画之鉴藏玩赏，兼之供职银行界，可谓“好古而有力者”。青年时代曾在东北谋生，其时东北遭逢连年战乱，溥仪所携带出宫之名贵文玩书画多有散佚，吴氏乃挟其资财广为收蓄，累积既厚，遂成民国一代收藏巨擘。1949 年后迁居台湾，其人后半生之交游行止及收藏故实不为常人知悉。经他收藏的书画有许多已归藏各大博物馆。如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艺术馆中国文物的代表藏品，米芾的《留简帖》、《岁丰帖》、《逃暑帖》，就是 30 多年前从吴普心的藏品中征集的。2003 年上海博物馆斥资 450 万美元从美国人安思远手中购回的宋拓本《淳化阁帖》，在安思远之前曾经就是吴普心珍藏了 60 年之久的稀世之宝。

《宝五堂—海外华人重要书画珍展》

王季迁（1906-2003），少年时代即随苏州名家顾麟士学习书画，后到上海东吴大学进修法律，得见收藏家吴湖帆并拜其门下，尽览他与庞莱臣的藏品。“文物南迁”时，随吴湖帆鉴查故宫藏品，从此兴起收藏古物的愿望。1940 年曾赴美国考察各大博物馆中，中国书画的收藏情况，并于 1949 年定居纽约。除了致力于向海外推广中国书画的研究与鉴赏外，他常到各大学及博物馆访问、教学。还尽其能力所及，对流散域外的书画与文物，“无不尽量收购”。最为著名的如五代时的《唐宫乞巧图》，董源的《溪岸图》以及北宋时期武宗元的《朝元仗仙图》等都是很难遇见的名迹，被王氏称为是“意想不到的获得”。

宋元名迹流传至今，稀如星凤，此帖历经七百余年，完好无损，且为近代几位鉴藏家鉴藏，实属难得，至可宝之。